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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34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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他们很安静地坐在那里,谁也不说话。大约12点的时候,江潮终于出声——他摸摸裴林耳边的头发,低声说:“行了,头发干了,可以睡觉了。”裴林闻言甩甩头发,柔软的发丝轻轻拂过脸颊。他抹了一把脸,疲惫地说:“好,我去睡觉了。”说着还有些歉意:“耽误你休息了,阿潮。”江潮按按他的头顶,道:“说这些?”他好像对这话并不太受用,拽拽裴林脑后的头发,说:“咱俩之间不用说这些。”裴林感激地笑笑,站起身——“哎,我之前一直忘了,”裴林扭头看向卫生间,“主卧的卫生间什么时候重新做防水呢?”江潮说:“前两天在楼下碰见周涵川,跟他提了一嘴,等他那儿干透了,把咱们这儿的卫生间砖起了,重新做防水。”事儿不麻烦,就是前前后后要折腾很久。江潮无奈道:“估计要半年吧。”他们之间的距离太近了,裴林又嗅到了那股若有似无的须后水香味。他耳垂泛红,低声“嗯”了一句:“好吧,那快点休息吧,阿潮。”他快步离开次卧,身后的房门也随之关上。裴林伸手关了客厅的灯,一片黑暗中,只有身后的次卧里还亮着淡黄色的灯。那光亮从门缝里悄悄透出,微弱地照亮着裴林回房的路。那一晚,裴林在梦里又梦见了那位焦老师。初二过后,裴林渐渐长大,父母不再需要焦老师帮忙照顾,再加上焦老师教的是高中历史,裴林同她见面的次数愈发少了。以前林粒没那么忙,还会邀请焦老师来家里吃饭,后来……也慢慢少了。第二天早上裴林再次醒来的时候,睡梦中还算清晰的那位老师的脸庞复又模糊起来。他揉揉脸,拉开床头的抽屉,在最底下翻出几张泛黄的老照片。林粒的照片,裴仲世的照片,他们一家三口的照片。裴林低头看了好一会儿,直到觉得自己已经把林粒的样子牢牢刻在脑袋里才重新合上抽屉。他用力闭了闭眼睛,眨掉眼中那点明显的酸涩。在去电视台的路上,裴仲世又给他打了个电话,说起焦老师火化和出殡的时间,问他有没有空过来送送。裴林看了一眼安排,低声道:“有工作,走不开。”

裴仲世说:“你忙你的,走不开就算了,我帮你多买一束花送送她吧。”裴林说“好”。裴仲世的声音带着明显的疲惫,细听还有些沙哑,大约昨天也没睡好。“这边结束了,我过去看看你妈,”他又说,“我昨天收拾家里,找到一张好几年前咱们学校教师的大合照,那合照里,你妈还跟焦老师站一起。”老头絮絮叨叨地说着:“我带去给你妈看看……”那一整天里,裴林都有些心不在焉。这是林粒离开的第三年了,可她的离世所留下的那些伤痛和遗憾,好像并没有随着时间的逝去而减少半分。最早,他们一家三口也是有过很幸福快乐的时光的。裴仲世教物理,林粒教音乐,两人都在一个学校,不管是工作还是生活,都能彼此照应。后来裴林出生了,他模样好看,性格乖巧,从小到大几乎不需要父母过多操心。任谁看都是再美好不过的家庭了。但幸福美好只是外人看到的,个中曲直也只有当事人才清楚。裴仲世教书教得好,人也风度翩翩,在学校里很受学生的欢迎。但他私下里有个无伤大雅却不太拿得出手的小爱好——麻将。打麻将从来都不是一圈两圈就能结束的,一群人凑在一起,往往要打上好几个小时才能结束。偏偏裴仲世打麻将的水平堪忧,输的时候总比赢的时候多得多。某一年他带的毕业班,有个学习挺好的小姑娘不知为什么突然之间成绩大幅下降,家长不敢问,老师不敢教育,只能拐弯抹角地想办法帮她。然而直到高考,也没把女孩的成绩救回来。考得也不错,但和预期实在无法相比。这次失误,被影响到的不只是那孩子一家,也影响了裴仲世那一年的考核结果。他心情不好,麻将打得更凶了。后来又不知从哪里认识了些不三不四的朋友,原本只为娱乐消遣的麻将,逐渐搀上了赌博的性质。从一块两块,变成了几十上百,最后甚至发展到了成百上千。他人缘还算好,一开始从同事那里借了些钱弥补窟窿。可架不住窟窿越来越大,等到林粒发现的时候,裴仲世已经赔光了那一个月的工资,还欠了同事近万元。林粒也是老师,知道毕业班老师的考核压力有多大。她没说什么,用家里的小金库把钱还上了,并且勒令裴仲世不许再出去打麻将。裴仲世安生了一段时间,等到下一年的寒假,又出去赌了。这次林粒发了火,两人大吵一架。林粒可不是什么性格温柔的女人,骂起人来一套一套的。她嘲讽裴仲世窝囊,教不好学生现在连自己也管不住,又说下次你再欠钱没人给你还,你去卖器官算了。家里的气氛逐渐变得诡异起来,但更糟糕的问题在于,裴仲世所说的话、所做的事,已经完全失去了让人信任的余地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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